2015年6月6日 星期六

說不出口的傷與痛

看到這則新聞



為免焦點混亂,我們先不研究記者的標題和內文有多少可議之處:

既然少女提出是被脅迫,就不應該定論為「一夜情」,標題不僅把記者個人的推論置入,還刻意強調報案的延遲性。以一篇新聞而言,其措辭準確性和中立性都大有問題

即使記者犯下這些錯誤,網友只要有詳讀內文,還是可以簡單地認識到:少女所言雖然沒有證據,造成法官判決被告不起訴,並不代表少女絕對不是性侵被害

但大批的網友卻認定少女說謊,看下面的留言




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網友通常懷疑,性侵受害者為什麼當下不告,過一段時間才來告?這麼笨的詐騙,是在自取其辱?

我倒覺得這類「性侵被害拖了一段時間才提出告訴」的事情真實性很高。

而且據我了解,過了幾年才說反而才是正常的。


想到要開始打這篇文章,手才剛落到鍵盤,頭就隱隱作痛。


我想跟大家分享三個真實故事。


高中時,同年級有個漂亮女生叫小潔,成績名列前茅,個性又溫和親切,就像每個學校都有的那種名人。

學生聚在一起就愛講八卦,我忘記那天是為什麼談到這個話題,一個男生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和另外一個女生:「你們知道嗎?小潔被人強暴過喔,就在上個學期。上她的人也是我們學校的,是三年級的OOO,我們好多男生都知道。」

我們聽了都嚇一跳,滿臉不可思議地問:「那她為什麼不說出來?」

男生哈哈大笑:「說出來?讓全校都知道她不是處女嗎?

原來如此,可是據他所稱『好多男生都知道』,聽起來是消息流竄有一段時間了…明明是這麼不光彩的事,男生敢跟別人講,女生卻不敢講出來,真是詭異。

(稍微解釋一下那個時空背景:1999年的中國廣東,戀愛在高中都是被禁止的,更別提男女學生上床的事,講出來非常丟臉。)

我跟小潔不熟,雖然很想問她,又不知從哪裡開始問起好,所以這件事對我來說是聽完就算。不過,我得承認從此以後對小潔有種古怪的感覺。

跟我一起聽到秘密的另外一個女生卻似乎異常感興趣,可能因為她個性屬於特別有正義感的類型,後來我發現她頻繁地出現在小潔周圍,果然過不久,事情就鬧大了。

老師和全年級學生都知道了強暴事件,校方上級也出面干涉。

搞到人人皆知以後,小潔被用異樣眼光看待,大家都知道她被強暴過,有人私底下嘲諷,搞不好她是自願的,某男生真爽等等,有人看著小潔斯文的外表在意淫她怎麼被人侵犯。

小潔先是好幾天不來學校,最後轉了學。

男生方面,因為沒有證據,單憑那名好事女生旁聽來的證詞,甚至小潔本人和她的家人也拒絕再回答,所以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。

可能是強暴犯的男生厚著臉皮一直讀到畢業,他剩餘的在校時間也沒有被群眾圍剿,聽說正好相反,他在男生中頗有地位。

這是第一個故事。

第二個故事發生在我大三(2004年)的暑假造訪北京時,和一群認識了多年的網友晚上在大樓公寓裡打電動開派對。

我和一個女生同房間休息,不過房間外公共空間的人打電動太嗨,吵嚷得我們躺了很久還是睡不著,自然而然開始聊天。

這個晚上以前,我們已經在網上聊了很久,枕邊的聊天氣氛又特別溫馨,所以我們也越聊越多,把童年回憶都挖出來講,大概就是所謂的敞開心房聊天吧。

女生大概26歲左右,身形嬌小,長得滿漂亮的。聊著聊著,我順口一問她有沒有男朋友,她支吾了一下,說沒有,還咕噥了一句:「我想應該永遠不會有吧。」

「怎麼這樣說咧?妳很可愛啊!」我接著她的話說。

「不,我從來沒有交過男友。」

我瞪大眼睛看著她。

她的表情突然不太對勁,嘴唇發抖,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說。

「我……以前發生過一件事,可能是這樣,讓我沒有辦法接受。」

接著她就斷斷續續地說了。原來在 7 歲的時候,一個男人趁她父母沒注意,把她帶到廁所裡強暴。她父母沒發現這件事,男人威脅過如果敢講就殺了她,她極度害怕,回家的時候趕緊把染血的內褲丟掉了。

她說的時候,口氣麻木,好像在說別人的事,甚至故意調侃一些不重要的細節掩飾自己的緊張,像是「我看那男的也是第一次,笨手笨腳的」。

但是講到後面她的眼眶越來越紅。

「事情過了這麼久,說也沒用了吧。小的時候,我覺得是我錯,我不聽話才會這樣。我沒打算再告訴任何人,我父母肯定心痛死了,還是當成秘密最好。」她輕描淡寫地說。

「但是妳告訴我了,說明妳覺得需要說出口。」

「因為這裡,」她苦笑一下,把手指著左胸膛。「有道傷,不管過了多少年還在。」

她又補充了一句:「可不是對誰都能說的。不然傷只會更多,妳一定能理解吧?」



這是第二個故事。


在各位繼續讀第三個故事以前,我先分享幾點事實資料。


1. 在台灣,每 5 個性侵受害者,有 3 個是未成年人。

2. 兒童性侵被害尤其容易惡化,因為孩子不敢說出口,原因可達數十

3. 不僅兒童,成人也可能基於同樣原因不敢講。等到被害陰影無法承受才說出口。


4. 美國女性每 5 人就有 1 人曾遭受性侵或性侵未遂。(遠低於呈上法庭的罪案數量)

5. 美國每 71 名男性就有 1 名男性遭到性侵。(遠低於呈上法庭的罪案數量)

6. 日本遭受性侵害的女性有高達 68% 的人保持沉默,沒有將遭遇告訴任何人(除了匿名問卷)。

7. 正在遭受性侵的日本女性中只有 32% 曾把事情告訴他人。



推薦閱讀:

你的痴漢,她的傷害:我們的社會欠性騷擾受害人一個真正的協助













回頭看看我在文章開頭貼的那些留言。


現在再問一次諸位,以前看到這些性侵多年後才報案的新聞時

你是怎麼想的?

你現在的想法還一樣嗎?

如果FB留言換成清一色指責男人肯定性侵了少女,你又覺得可接受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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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了,你或許想問第三個故事咧?

第三個故事會讓人看了很難受,當事人自己也難以言喻的痛苦。

我不確定我該不該寫下去,我們先等待,讓子彈飛一會兒。